但是今天一开门——唉,是哪个家伙这么早来?再仔细定睛一瞧,唐克愁不禁「咦?」地皱起眉头。, F4 l, ?# N* L5 z8 Q
「抱歉,这位同学,看你的制服是外校的学生吧?我们学校规定访客只能在会客室等人,不能到教室中,你是怎么进来的?」先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,继而转头质问对方。* A$ t/ ^3 t2 W, \* C
破坏了唐克愁一早上好心情的男孩,背对着窗外、衬着朝阳,缓慢地从座位上站起身。对方身上穿的是一般公立高中的制服,和他们经名家设计、穿西装打领带的校服明显不同。7 G* s/ V( v; N5 ?8 M4 `# y; T
「你不回答,我就要叫警卫了。」冷声道。
/ p% F% S3 e9 A/ ~: J U1 o& u# N 男孩的身高和克愁相仿,可能比克愁矮了一、两公分,身材像根瘦瘪的竹竿,手脚又细又长。2 H/ x3 [6 }* k% ^8 z4 n( H
克愁注意到另一个证明男孩不是本校学生的地方,就是他的头发,他蓄着长到能遮住半边脸颊的刘海。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校规严苛的本校学生身上,倘若被训导主任捉到的话,就等着剪刀伺候。, f% g: D) t/ e! Z5 u4 |, L- C
「……他们……叫我在这里……等。」( K7 C. M5 z, |$ V: V8 X* l/ P" `
过了好几秒,男孩慢吞吞地开口。
+ a& }% F0 q! A: G 「他们是谁?」0 l% `, X P0 r( H
克愁有些不耐,在胸前盘起双手。这家伙说话也太小声了吧?难道想考验他有没有重听。1 M: s6 q: i0 B) N4 E- C* b
「老师……和姊姊……」
2 s. a/ J) \9 Q( O8 t 「什么?你的姊姊是我们的老师吗?是哪一位!」
2 p, a3 }' r j4 } s 克愁几乎要破口大骂。开什么玩笑,就算是教职人员,也不该任意让家属待在无人的教室里面,那名老师把教室当成是什么地方了,她家客厅吗?7 S3 k/ l; b' y0 e; J0 b
虽然克愁发火的对象不是他,但男孩似乎被克愁瞬间流露的凶神恶煞眼色给吓到,整个人一剉。「对、对不起!」丢下道歉,急急忙忙绕出座位,逃出了教室。- X3 H- |7 N9 r2 a O5 w+ r6 S8 D
「喂——」! ~# a, O8 Z: L! ~7 W) o4 P
莫名其妙,他又没叫他滚出去。算了,像这种来路不明又不说清楚来意的人,肯自动离开也好。谁知当克愁以为自己成功驱除了「一只害虫」,此事早被抛到脑后之际,在早自习的时候,「害虫」竟跟在导师的屁股后面,再度踏入这间教室。7 n! E5 H/ G9 N
原来他是转学生啊!干嘛不直说?克愁错愕地听着导师介绍「新同学」,瞪着那名缩在导师身后的男孩。
; z Q2 x8 M4 ]( s% M 「他是刚从C高中转学到我们班上的新同学。来,严同学,你过来向全班做个自我介绍,向大家打个招呼。」
7 R- F0 x1 x* d 「大、家好……我……是……严……若鹏……请……指教……」
# u5 o% }# Z1 r 「已经开学一个多月,严同学才转过来,可能会有些课程方面及适应方面的问题,需要大家的帮助才能步上轨道。大家要发挥爱心,尽量对他伸出援手,帮他适应班上的生活。让我们鼓掌欢迎新同学。」班导跟着点名:「班长!」
}0 _0 ~9 S' d# ^; Z 「是。」克愁从座位上起立。
+ t6 Z2 {9 v4 x! M6 ?# w 不偏不倚地,视线和新同学那双躲在深度大近视的超厚镜片后方的,小黑豆眼睛对上。7 R% s; h) n' B# i5 e
新同学迅速桥了桥眼镜,转开脸,完全把克愁当成坏人了。- X# ^; q6 z- O+ Q5 o3 a5 ^
……坏人就坏人吧,克愁不痛不痒。2 D' ^+ k3 m% {6 y, \
虽然在班上,不对,在全校内,自己的形象可是好得不得了。不仅在师长眼中值得信赖、在同学心中更是个可以依靠,并连续两年获得模范生表扬的万年班长——不过这种读点书、帮老师跑跑腿,或帮同学一点小忙,就能塑造的形象,其实是一文不值。
6 | [" K7 K9 V" N/ [% w G. ^0 T 「老师要麻烦你一件事,今天协助严同学认识一下本校,带他到校园内逛逛。」8 @! \1 _- Y. O& O9 X
「好的,我很乐意。请多指教,严同学。」冷淡而客气地招呼着。
+ n, O& ?/ D9 X1 O* A5 ? 新到的转学生总算正面瞧了他一眼,畏畏缩缩地鞠了个躬。
! e0 J4 l9 C8 J! h$ ^ 在转学生低头的那一刻,克愁直觉到有点怪怪的,又说不上是哪里怪……啊,他知道了。是那个笨重地挂在右脸上的刘海……不管转学生是低头还是抬头,刘海的角度与弧度都没有改变,很不自然。
1 {; O8 E4 n; O. Q) s' N4 [ ^) E 那该不是——「假发」吧?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戴起了假发?, Z" T l/ B$ p3 q+ m
似乎察觉到克愁讶异的视线,转学生一手压住脸颊上的刘海,急急忙忙像在躲藏般地,逃到了老师指定给他的座位上。转学生的这个动作,间接肯定了克愁先前的臆测。
7 o w( {4 C1 J# X' v. L2 R ——是生病而掉光了头发?或早秃?短短几秒内,克愁心中不由得冒出好奇的疑问,但是另一个声音叫他不要管别人的闲事。4 b& a' A' O: F# S4 w4 J# Z6 G
你问出了理由、原因,又要做什么?一旦问出了理由,对方有麻烦的话,你能帮对方解决吗?
; @, D$ ?9 j, E ——不能。
3 c6 ~4 T: N4 w& y6 S$ B3 d 譬如对方是因为生病,你能医好他的病吗?
- d" R+ R$ W" c7 e* C 如果对方是心情爽剃了个大光头,却又后悔了,你能帮他把头发弄回来吗?! m5 C9 B% `( C* m' P# h
既然什么都做不到,为什么要问?" R0 t$ `* d( }" Q7 q" k1 y
只是想表示自己的关心?但是这真的是「关心」吗?对一个认识不到五分钟的人,能有多少关心?连肉亲、至爱之间,这种「关心」都可能是虚情假意的时候,何苦去关心一个陌生人。
2 P$ ?( b1 d& F& l+ ^ ——结论:人类,是最麻烦的动物。最好保持距离,不要彼此干涉、相互牵连,独善其身才能过平静的一生。
?5 J3 o* h& s3 \/ z* B 不过克愁也了解,自己虽然不打算「多管闲事」,但这不代表班上其他人也能做到这一点。
n k) a& e; U! Q2 D1 E( b" ^ 毕竟,高中二年级十六、七岁的小鬼头,对什么东西都好奇,最好奇的则是有关他人的「倒楣」事迹——这种事拿来说嘴最是偷快了。8 D& h; \! ~6 F8 X
事件发生在那名成功把自己隐形的转学生,到校上课的第二周。
+ ]5 ]3 t; T7 P7 i% m 那天,最后一堂课是体育。原订的长跑测验由于下雨而取消,老师偷懒地播放一部有关运动伤害的纪录片,填补上课内容,自己还可以顺便闭目养神。
" |( ?6 p) V3 L# J 可想而知,大多数的人根本没有专心在影片上,反而因为播放影片而整间教室灯光熄灭的关系,唤醒了一部分人的恶作剧细胞。即使到了高中,只要凑满了三个无脑顽童,就可以影响所有人的行为模式,把人脑逆转到小学的幼稚年代,无视后果、不管下场地胡搞瞎闹。, S, @2 H) K) A, q. I/ e8 G0 k* B
班上某人神通广大地从生物教室偷渡了实验解剖用的蛞蝓,一群人于是摸黑把可怜的、又黏又光滑的,俗称鼻涕虫的无脚软体动物,丢进了他们选中的倒楣鬼的衬衫后衣领里。
$ M" `+ @; h# g% \0 A; l! ? 试想背上突然窜过一阵冷冷湿湿,还有东西在蠕动的感觉……实在不能怪那些倒楣鬼立刻起乩,又是上下跳、又是左右扭,死命想甩脱鼻涕虫的本能反应。& V: K7 _* A; Z9 k7 F- l" h# M
混乱,可以预期。4 H) k. C4 j+ T9 y4 e
受害者与加害者以外的第三者,也被卷入这团混乱之中,并不意外。
2 R9 M) i, Q6 [% Z" b7 Z 但谁也没想到,其中一个吓到六神无主的倒楣鬼,揪住了新来的转学生的时候,会连转学生顶上的「头发」也一口气揪了下来。
$ j1 Q8 a1 _ t9 h* F( I1 ]; _ 刹那间,整间教室的人瞩目的焦点,从这场混战,移到转学生及他那顶假发底下掩藏着的「丑陋真相」。7 _3 a, @% b6 ?. u
「喂,那是什么啊?」
% T( F8 H0 v9 B! b8 L' l- _: l 「好夸张,是特殊化妆吗?还是真的头皮光光啊?」
) T+ _- y1 q4 m: c# b0 l# s. D 「更,那个头皮看起来好像假的人造皮,光溜溜的。」
3 q5 ]# Y1 g0 q6 Q! F+ z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,宛如在动物园里看着稀奇物种般,大剌剌地当着转学生的面讨论。3 I* o, f6 E0 u% H- F6 ]
确实,转学生假发底下所遮掩的东西,超乎了一般会令人同情或嘲讽的境地,到了让人忍不住瞠目以对的程度。但是,看见所有人因为太过讶异与好奇,而没有人去注意到自己的言行,已经对转学生造成了「伤害」——让一向强调个人自扫门前雪的唐克愁,难得地做出了一件不合乎他本性的事。( u+ A' x: @% j9 ?, _- Y/ ~
他把转学生的假发从那名起乩的冒失鬼手中抢回来,走到转学生面前,重新替他把发顶以人造发丝遮住。9 a/ ]! X- m L1 c
「觉得不舒服的话,我们可以到保健室去休息一下。」! O. i& p1 z* g* a! ~/ d$ u: P
可怜的家伙,当唐克愁把手搁在他的肩膀上时,掌心底下感受到转学生颤抖个不停,那张惨白发青的脸上,挂着下一秒就会崩溃痛哭的表情。7 M8 @. l; r9 G1 G) {& d+ L8 f
「走吧。」
. H/ J4 u1 X' x6 R+ G 看到转学生愣在原地没反应,唐克愁算是半强迫地把他拉到了教室门口。然后,防患于未然,他转头「奉劝」其他同学不许再闹,趁体育老师(居然还在闭目养神)还没发现他们闯了什么祸之前,快把「祸首」收拾掉,否则后果自行负责。因为,这次他这位师长眼前的红人班长不会出手帮他们缓颊。
& s) t; G1 Z5 a2 w; |! I 少了唐克愁这张「王牌」可以依靠,让全班忘记了转学生的「头皮曝光事件」,急急忙忙展开善后工作。% Q M. M; v& Y' j; e
这一次的事件,算是克愁与转学生的关系转捩点。( U: @- J' E Y# C, _! m
现在。; H7 v. }, P0 I* f9 a
十七岁、对知识囫囵吞枣的男高涯、及相处短短三个月的同班同学。十年后如果在路上偶然相遇,不知有多少人会认得出彼此?毕竟记忆中的对方,是停留在人生中改变最剧烈的阶段。/ y) J- w- f0 d+ x
在历经了三千多日——催人老的岁月,也脱离了青涩的少年时期——丢弃「男孩」的外壳;转变为成年人的现在——重逢。2 m4 L! ^4 _9 T1 U" R
该喜悦?该困惑?该尴尬?6 m4 O" @, U" q; z ]7 M
被救护车送入了医院,进入急诊再转到病房,过程中克愁闭着双眼仍可以听到病房内的一切动静。躺在床上仍可以感觉到意识分离的身躯,靠着流入体内的糖物逐渐恢复自我控制。可是深沉的疲惫感让他不愿张开眼、不想起床,渴望能不被干扰地坠落到暗无声响的尽头。
: e7 W0 X! N7 ]4 l 「慢慢休息,我会待在这边陪着你,唐唐。」
4 {- r+ p. Q6 b; O ——省了吧。什么陪不陪的,我一个人也好得很。2 }9 m7 P2 E) ` N* N. N# _- f
满心想开口顶回去,奈何力气不听使唤。在那股无力把自己往黑暗中拖去前,他不爽地在心底抱怨着——明明是只「没有我在旁边,就只会闯祸、什么正事都做不了」的笨乌鸦,才过个十年,口气竟变得如此嚣张了。
; [6 N5 R. }8 w; V1 m ——讲得好像我需要你这只笨乌鸦陪我。大错特错……别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……你算老几?笨……7 ]7 ~( `/ ^ n/ x" n0 m
克愁记得自己抱怨着、抱怨着,然后意识逐渐模糊,而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、身上盖着的蓝色床单,及床畔那张空落无人的折叠式铁椅。
* q8 F$ K3 e, g2 U) p/ f2 ? 自己是不是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中,将那些抱怨说出口了?7 l! s0 p r* m/ j* Q1 c
好心被狗咬。那家伙八成会当我是乱咬人的疯狗。救了我,不但没半句「谢谢」,还送他一顿热脸贴冷屁股的无礼嘲讽。- S, ?1 a- ?, c5 A& Q" V
克愁红了红脸,旋即又皱起眉头。
# B, y) [6 a/ {8 a 麻的,我干么介意那家伙的看法?一个搞失踪了十年,连道声再见也不懂的混蛋家伙,论礼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。) O- R& z; R& }* T z) h" T3 u2 V
也不过是念个两句,便夹着尾巴逃回去了吗?看样子那家伙没什么成长,昨天的「英雄事迹」只是错觉。+ X( g: v9 f. u; ^: }
「……明天再报告也无所谓吧……什么?……好啦好啦……我、知、道!」
9 d: H' t3 ?' y4 m7 A& ]9 i8 C 门边蓦地传来耳熟的男声,他倏地闭上双眼,佯装自己还在睡觉。: n6 D0 J" g _7 C6 `
「麻的,老爹这种超啰唆的习性,能不能改一改?」- ^/ N( l" k- X' u, t3 F
克愁有点吃惊。和以前相较,「乌鸦」讲话的口吻改变不少,以前他很少使用俚俗的字眼,而是毕恭毕敬到了给人自卑、畏缩的印象。" U O( y2 k, Y8 o% t
现在……这个讲话大剌剌又毫不客套的男子,简直像是盗窃了乌鸦的声音在说话的「陌生人」。& p% _: ~# m6 G7 I
「抱歉,严,这回我不觉得老爹对你说教有什么不对。在做之前,我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,你这么做是抗命。」* Z4 ?5 }3 @* j, n
乌鸦的旁边还有个不认识的家伙在?唐克愁不知道这个外人是谁,可是听起来他和乌鸦是一挂的。4 N& w" J2 P$ q& Y+ U
「这哪叫抗命?明明证据已经搜集齐全了,我就是不懂,为什么罪证确凿、可以进行逮捕的罪犯放着不捉,却坚持要我再等一等。唐唐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,你要我袖手旁观他吃苦受罪的样子,不可能!」
, S6 |/ ?; i7 I; z 克愁一瞬间忘了呼吸,接着满肚子的火升了起来。8 Y! b, o: a6 ^# }& ?' U: S0 @# u
——胡说八道!「重要」的朋友?在你眼中我真的是重要的朋友?想不到你现在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,笨乌鸦。! H# o- }! Q% N6 I
如果他们是朋友,十年前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地,连个写信联络用的伊妹儿都没有,便自顾自地移民美国?9 e8 W* @* D5 d: B3 X( z
乌鸦的同伙仍在抱怨道:「你太快冲出去,无法验证他们两个就是『最终魔王』。说不定他们只是负责来取货的,整个组织的黑幕还没现身,我们担心的是打草惊蛇,错失揪出主嫌的机会。」# ?! o, O: R9 _: C8 ^0 L% E6 R
组织?魔王?黑幕?拜托,这是哪一国的电……3 k; n* p& H8 i9 V' }- x0 P1 T
「你电玩打太多了,凯布。」9 C& b" y# d/ z" H4 h
乌鸦竟说出了克愁的心中话——真不可思议,他们两人的性格南辕北辙,可是从以前便经常会冒出同样的点子或念头,默契百分百。
. y7 ~( u1 u/ f 「我们追这件案子这么久,在那两家伙的身边布下天罗地网、在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下,主嫌若另有其人,多少也会留下点痕迹。可是什么都没有,这代表了什么?」乌鸦回道。
" G# j4 {( k. p' L& x, z2 U 「那个主嫌非常狡猾。」 M4 X# M! J& H" f/ S5 w r
「你干脆说主嫌是透明人好了。」
8 W1 g" q7 X7 \- d9 e 克愁差点露馅儿地笑了。' b# H6 E" f% V# G9 R2 \1 @' V4 m
「不要瞧不起电玩,有时候现实生活中发生的状况,比电玩中发生的事件更离奇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你别不信邪!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