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考古一派：从此无心爱凉夜》 BY 湛蓝 【完结】

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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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风柔和的有些过分，拂在脸上像是小孩子的手。才进三月，这天气就开始转暖了。柳条绿了，春花开了。小孩子在草坪上开始脱掉了鞋玩耍。西楼心想，该去看花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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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喜欢花儿，越是不知名的花儿越喜欢，那些长在路边沟渠、浅浅淡淡的黄的蓝的紫的都喜欢。他看那些花这么在天地间不知名的开着，坦荡荡迎着阳光，自顾自地散着香气和美丽，仿佛看到多数读书人的影子，他们一般都是在凡尘俗事里打滚，却不改满身清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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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k7 f2 B$ U- ^, q8 S. W' P    知名的花，西楼只喜牡丹。景山公园有大片的牡丹园，每年春天都要举办牡丹花展。西楼还记得那个春天不太暖，花儿开得也稍稍晚了些。四月中，牡丹的骨朵才迟迟冒出头来，迟是迟了，却赶紧着缩短了绽开的时间，三五天里便开了个满园缤纷，他再次赶去时不禁暗惊，真个差些错过一年花事。

    “想不到花开得这般快”声音从一旁传来，言语间尽是惋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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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侧身看，是位老先生，身材瘦长，头发微微有些发白，面容清癯，出神地看着一株白牡丹。那牡丹大如玉碗，花瓣晶莹透亮，好是好，只是到了极盛，眼看就要衰去，再没了舒展的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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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一向觉得来看花的人多数是凑热闹，三五成群拍些照片走上一圈，过后也就忘了，对花儿的好坏并不真心记挂。想不到这人倒是真心看花的，虽没交谈心内却觉这老先生亲近起来。西楼想，所谓白头如新，倾盖如故，便是这般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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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“先生从哪里来？”西楼问时不觉唐突，似乎那对面就是自己熟识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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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“从来处来”。

    西楼一惊，看老先生眉目含笑，知是戏谑，便也应声再问“先生到何处去？”

+ p- E. a" Q3 m: }! U. i' {    “自然是到去处去了”

8 h9 I: W& _% s7 m, W    两人都止不住大笑起来。

    两人的交往便是从春天开始了。老先生复姓皇甫，单名一个玄字。在部队带兵十多年，转业后办了个文化贸易公司，做些山石盆景的外贸生意。因坦诚待人，生意倒也不错。年岁再大些便将店盘了出去，过退休后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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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x; ]; p- b! P$ |    西楼仍如往日般早早起床上班，忙到很晚才得回家。只是周末常去景山了，陪皇甫老先生闲坐半日，胡乱聊些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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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^% U0 E! g: Y$ \    一日遇雨。景山内游人渐渐散去，空寥起来。两人躲在山上亭子间，四面望去，皇皇京城笼罩在一片氤氲深处，变得隐隐约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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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“像是个故事呢”西楼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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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K* e& ~& `7 h; j7 n4 B    “是。几百年的城市了，是个好故事。”皇甫玄顺着西楼眼神向四周望，暗叹熟悉的京城也能变成自己不熟悉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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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“你也是个好故事。”听西楼这样说，皇甫玄有些惊诧，想这孩子人品学识都好，就是口无遮拦，说出的话却也不俗，让他常能看到当初自己年轻时的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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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皇甫玄年轻时，在部队也是个才子，有些写写画画的才能，加上天生的书卷气，颇得首长喜爱。他想起那些故事时，却也都暗淡了，毕竟年岁久远，有些东西虽说难以忘记，可毕竟记得也不真切了。于是叹说“好不好难说。可定然是老故事了。”引西楼笑将起来。

    “这雨若能多下一刻也算好事了。”

    “为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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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l* X: v) G1 [# m! K6 [: h: ^    “听你耍嘴皮子啊”。

1 _8 E0 l! O, N    “看，明明是你耍我，还说我耍”皇甫玄故意装出一幅委屈的神情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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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T0 t. G, W8 @/ P) B7 e    “你这生意人的小心眼，我真心表扬你的职业水准呢”。西楼笑得弯下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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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b' n; \+ B  y2 w- a' ?2 S    皇甫玄看西楼高兴，提议冒雨下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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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“你这岁数，有个什么闪失，我可真惨了”西楼不忍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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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q4 L, j# b( V% A( U# t    “还怕我赖上你啊。我只会耍嘴皮子，不会耍赖”。

' a2 z* Y# _3 V8 g+ z    “你啊”西楼看他也难得如此兴致，便也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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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d$ [1 I% d: Q2 @    道路陡滑，但好在景山矮小，两人搀扶着，一刻也便到了山下。

    “上山易，下山难，雨天下山尤难”西楼一直提着的心到平地才放下，长出口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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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Z; T) ]0 v" H4 ?) K    “那雨天扶老头下山呢”皇甫玄侧脸看西楼，微微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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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微笑不语，想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心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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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“山路短啊”皇甫玄拍了拍西楼搀在自己臂弯的手若有心若无心慢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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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心惊，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内心般。他真想问，你说这路多长才好，可不知他人心思，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得到怎样的回答，便没能问出口。转身看路边野花在雨中格外明亮艳丽，想这些花全不顾季节长短，只顾烂漫的开着。又想，自己能如这花便好了，没心没肺老于山林。心知那是梦想，可想想也好，很多美好的事情不都是这样吗，没力气了，不够坚强了，便想想，即使永远无法实现也可抚慰内心无边的苍凉，这样一生也便过了，不至无了无望的漫长。

二

    冒雨走了这一阵子，两人衣衫皆湿。

    西楼微微觉出些凉意，转看身边的皇甫玄，怕他凉着。

    看皇甫玄精神很好，想这当兵练就的身子骨就是结实，心也放了下来。

% E0 F" R9 H: o- c2 A. F" V    “去家里坐坐吧，等雨停了，衣服干干再回”皇甫玄看出他有些凉，半说半问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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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结识以来，皇甫玄也偶尔请西楼顺道去家里去坐，可西楼从不应允。

    西楼也不知为何，自己一个人久了，似乎很难进入另一个人的生活，即便对内心亲近的人也不敢靠得太近。他知过犹不及，但又不全然如此，确切说是不敢触碰，似乎那些温情是个薄薄的七彩琉璃，稍不留神便会打碎，顺带在手上留下几道永难抹去的伤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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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q6 D& Y0 `4 C2 B2 I- K    即使平淡到无味，寂寞到无聊，他也愿一个人，靠书和音乐自渡。内心似苦苦修行的僧人，用这一世清苦，赎不知哪一世无意沾染的罪孽。沉入这情绪久了，无意中表情便会带出些油墨洇纸般的淡然来，散散的难以聚拢，似乎谁都能来读，但谁又都难读懂。

& i& s6 }9 }, `6 H    相交日短，皇甫玄却也看出他的敏感，邀请时从未过分坚持。这次因雨顺带提起，也是忐忑的。

% P. c" U0 S1 U5 V4 B/ V; |    西楼想自己不打紧，这老先生身体虽好，淋了雨还是应调理一下才好，也不知他家里可有人照料，去看看走时也好放心，便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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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M+ Z1 ~: S7 B# l  |9 F$ s    （他不知，这一去，夜雨不凉有情心，翻山过河全都是为了这身边真真切切的暖。他不知，这一去，从此无心爱凉夜，月圆月缺全都再不能牵动内心深处的丝弦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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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O& u# {7 u- ?% {$ o( u/ V0 q% w5 |    皇甫玄听他答应，一把反搀过去，笑说“这下山你扶我，平地换我扶你了”。一厢将半边身子靠近来，想让西楼暖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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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T4 y/ a  M9 [' n) O2 H9 S    两人搀靠着出东门北行，西楼感念半身的暖，便也不再多想，顺着皇甫玄的引带穿景山东街，又横过两条巷子，便进了一个院落。

) I3 K$ v, r0 N" m4 T  N1 l    “到家喽”皇甫玄一声招呼，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应声从屋内闪了出来，手里一把油纸伞，看到西楼，又折身回去多拿了一把，边跨庭院迎来边笑着招呼“叔爷，有客人啊”。

    “这是西楼，姓……”皇甫玄介绍时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他姓，有些支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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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b$ d; `' J# |0 p& L    西楼忙接过话“姓卓，卓西楼。”“我叫香香，皇甫香，是叔爷的侄孙。”两人算简单认识了。

$ o# H% y7 b' G    到得厅内，香香取来两块干净毛巾，待两人擦净满头满脸的雨水，又取来两身折叠平整的干净衣服递给皇甫玄，“叔爷，你带客人去换衣服，我到厨房熬些姜汤。”

    西楼看了眼窗外，雨仍密密下着，没些停的迹象。想自己这一换衣服便不知要呆多久了，又看皇甫玄有人照料，便有心要走。

) f! t# o: C" ]( s' G  d    转身看，皇甫玄已推开内室的门，说“这衣服怕不合体，你也还是换上吧，真凉着我罪过就大了”。把手里的一套衣服递过来，西楼不由自主地跟过去接了下来。

+ Y' \. v' u& d! F' p    两人在黑暗里摸索着换了衣服。

    出得门来，香香已经煮好了姜汤，盛放在厅内的茶几上。西楼尝出姜汤放了浓浓的红糖，遮去辛辣。

    喝完姜汤，香香便开始从厨房往外送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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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v5 f; c" d7 o8 q* a- P. [    拌菠菜，葱花豆腐，五香蚕豆，切了半只香酥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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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z) X: t* u% a9 V, m; A    “贵客初次登门，怎么也要喝些酒吧，也好暖暖身子”皇甫玄起身打开酒柜让西楼选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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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一眼便被瓶花雕吸引住了，那瓶体晶莹透亮仿若凝脂。

    皇甫玄顺着西楼的目光，将那酒抱了出来。说，这是十二年的花雕，不算好酒，这雨天暖暖喝倒不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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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想，难得老先生如此兴致，又能体贴人心，酒未入口心下便已暖了三分。

三

    饭后香香收拾好，西楼便要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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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G2 [8 M4 H( q9 w# S6 I& m  g    皇甫玄坚决不允，又说“雨还没停，回去你也是一个人，倒不如在这里搭个伴，我们秉烛夜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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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V% w8 G* A* b+ I8 f) s    西楼无奈地笑了。心说，这皇甫玄若知他一番心思还会不会留他，又想若真留下这一晚不知怎样的安排，守着两个人的暖夜，似乎很久远的梦想了，远到心内再不挂念实现的可能，一忽到来反而让人万不敢信。

    西楼望窗外，雨确是没停。又看皇甫玄，已开始张罗着说，“不走了，今晚睡在我房间。”

    他心内怦怦跳将起来。这心里想要留下的念头占了多半。

. l! @) r* e4 m    皇甫玄让香香将茶具搬进卧室，笑着说“人老觉少，夜长得很，我们好好聊聊。”

  ~9 I5 h) K" @, B$ x) p: F    西楼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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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这一晚，夜雨有情亭前阶下，清脆如磬。

    这一晚，室内如春灯火不眠，新茶飘香。

    西楼听皇甫玄讲自己的故事，那些早年穷困，无奈入伍，中年丧妻的悲痛，终老无子的凄凉。

0 X8 R( P8 ~4 P/ ?% w( }    皇甫玄听西楼讲一人在京城打拼的艰苦和无奈，说内心的敏感和无望。

8 |8 N) K# ]6 y* X5 c    西楼终究不敢说出内心最隐秘的故事，他怕，怕这翻山过河得来的温暖，顷刻散尽。

    雨停月出，已经西斜，两人伴着睡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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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U: s  S" w$ T1 O( W+ B* U    西楼躺在床上，惊诧于这里竟仿似自己前世的另一处家，他来此只为安放藏了许久的灵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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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U: E/ b% W, z  I* ]: B) q    西楼想起十多年前，也是一个雨夜，父母出门，央鳏居的伯父照看他几日，两人也是这样同床相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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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一日半夜，西楼觉着掌下一片柔软的暖，他迷糊着睁开眼，看见伯父闭着眼睛，呼吸柔顺，花白头发微显凌乱，他的手竟是放在伯父的腹部柔软处。

/ Q- G9 L' J+ N% J3 {    他想拿开，却是不舍，也不敢动作，不知道多久又迷糊着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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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h. D; N5 C8 D$ \! l- u9 h* r2 d    那日起，他再看伯父便多出许多温暖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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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V- M0 y9 j7 p5 V: \2 ^- @% P    想起当时懵懂，西楼无奈的笑了，若不是那晚，自己是否一切都会不同？不会迷恋老者，和所有普通的男孩子一样找个漂亮的姑娘恋爱，然后结婚，生子，过风平浪静的生活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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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p' {* M3 y1 @0 l6 h    转眼看皇甫玄，暗夜里睡得无声无息，俊朗轮廓依稀可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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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他想起两人相识以来的好，当真值得自己用一切守护，想自己若伸出手去可会一切成冰？

# r# Q9 j; l) P    他忽地有些怕自己情难自禁，于是翻起身来，坐去窗前藤椅的月光下平复内心万丈波澜。

    皇甫玄睡觉警觉，尽管西楼轻手轻脚，还是扰醒了他。

    他看西楼笼在月光里静静坐着，满腹愁肠，想这孩子年纪轻轻，哪来这许多愁苦，竟至不眠。

    想这人终究都有难言隐衷，但也是为人应受的磨难，将一颗心磨砺的粗了涩了坚固了，才好过这漫长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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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慈航苦渡，原本就是渡人难自渡更难，他仿佛听到西楼内心沉重的叹息，隐隐有些心疼，但又不知该怎样帮他，满心都是无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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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e+ G' q5 J. B4 F% J( d* A* H  E    天快亮时，西楼才又上床去，对付着睡了一会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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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阳光照进窗户时，西楼睁开眼，不见皇甫玄。他下床摸进厅里，见皇甫盘腿端坐在窗下的，双手合什双唇轻启，默如诵经。阳光里，皇甫面容安详，透出些神圣的意味，俨然得道老者。他不忍打扰，退回房间坐在藤椅上等。

    皇甫玄早课结束，进来看西楼坐在那里，招呼他去洗漱，又说：换地方一般睡不踏实，反正周末没要紧事，想让你多睡些，不料还是把你吵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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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忙说自己早上也没有懒床的习惯，这时恰好。

8 q) L3 z! z, j* d* {1 W    洗漱完回到房间，皇甫玄又招呼他把洗熨好的衣服换上。再到厅内，两人用了早餐，香香去市场买菜了，皇甫玄自己简单收拾了餐桌，便带着西楼房子内四处看看，说：昨日天晚，也没能让你仔细看。

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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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p0 w, G$ g/ Q' x6 s    西楼一眼看到厅正中的条几上有尊不大的金佛，便直问皇甫玄是否信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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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C: }* C5 V1 H) J1 K    皇甫玄正色道：只打坐诵经，尚未持戒。

, S  p7 c' X% L4 y  [7 P1 N( Y    西楼问：佛渡人离苦难烦恼，佛家可也有自己的烦恼？

9 i, o* M$ C$ o' ^5 H5 q# w4 o    皇甫道：人入佛门便有佛心，哪里还有自己的烦恼，可惜我尚未入门，不能体会一二。言语间满是惆怅。

5 ^/ Z! A% N+ }* H% O7 m    西楼不好再问，转去东壁，看一幅字写道：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，应作如是观。

  o& z3 t) V" K, V" z    心里默念：应作如是观，应作如是观。想自己执着一念，乃至愁苦，恍觉人生当真不值。不禁喃喃道：这世间可有无为法？

    皇甫玄听来称奇，西楼骨骼清雅不似凡俗，但也不敢轻易往此路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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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]8 d3 |/ V) w' @3 d$ s    一念泛起，说道：凡有所相，皆是虚妄，哪里说得清楚有为无为这法那法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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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u' P% {; Z  i$ E7 k7 C    西楼也觉出自己痴状，微微笑了下，不再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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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`: [& ^$ Q  Z3 ]" \. B    眼看得日头高起，照满了整个院落。西楼想是该走了，看皇甫玄满脸关切，竟不忍告辞。

: E9 s1 ^7 w! ~! X$ b! K    又想，这是为何，既然做客，哪有难走之理，今后又不是不可再见。

9 A' k( O1 ?. G8 v+ p. S  J: x    一念定下，西楼起步迈向院内，阳光恰好斜穿过廊前藤蔓射将进来，满院子都是零散的光影，像是个幻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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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D; i1 a& s( r1 _    西楼站在院内，舒展了一下身体，道：先生别送，我回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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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皇甫玄听到心下有些不舍。可想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，下次见也就是一周两周的光景，何至于此。

    看西楼瘦身长步往前走着，他心里一动叫住了，说：我给你留个家里电话，有事没事的陪我说说话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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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他自是无法想到，下次两人见面已是月余之后，满城秋凉。

/ c; |7 ~' ]4 y; x/ `/ M- U    秋日的京城最有味道。满街的槐树枝叶仍旧绿着，亭亭如盖，拢住街道巷口，人在其中恍觉出它千年隐忍的孤独等待。

    西楼生出了和皇甫玄疏远的念头，想这老先生心既近佛何苦扰他，不如离开。

( l+ o$ V+ O4 Z7 K/ C6 F: D    每日里下班后若有时间，西楼便寻一处幽静的巷子闲走，看放学的孩子呼啸而过，看飞鸟掠过青色瓦檐觅食归槽，看西天染上辉煌的血色，想这才是平实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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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Z2 ^+ ?9 ^& n- H' W  k' ^" b    有时候西楼也难免孤独，但他习惯了等待，就像曾经满心彷徨时，不止一次告诫自己要平心静气地等。

! B* ~$ ~, x' }/ S    即使自己渴望的感情没有没有金石盟约，没有天荒地老海枯石烂，也都要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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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q# q- b8 ^3 b8 J    人活着，总要等些什么明亮的前景，花开开就谢了人走走就散了，到最后即便等不到也没什么可后悔的。

    就像新生的花，一打骨朵便等着灿烂，即便不是每一朵都会有怒放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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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一日，西楼在旧鼓楼大街下车南行，穿钟鼓楼广场往东，走鼓楼东大街，拐去南锣鼓巷，想要寻一处咖啡馆闲坐。

, s; ^! M6 l/ e% T    路过几个看里面都过于喧闹，一直走了近半才发现一处安静的小馆，坐进去要了瓶啤酒，燃根烟，想来想去还是皇甫玄的影子。

    西楼不禁苦笑，就算折身回去，纵有千言万语，可怎奈突然风起。

# V  L( p+ b( I: Y; q    不知为何自己所有与内心的抗争都形同虚设，似乎坚持就意味着失败，是理想注定要破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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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才一会功夫，发现一盒烟抽完了。

- \3 t! g- [7 d4 i' A" z% z- R    天已经全黑了，窗外的城市灯光黯淡。

五

$ D: x6 H5 d: l    咖啡馆里还有一人，坐在西楼的对面，穿一身棉布衣衫，面前放着一本书，一杯咖啡。

" k5 u* k1 i# C4 G1 t1 X    西楼看过去，书是外文的，看不清楚。

( H( J5 b  e( M" J4 a& ~    那人也正看过来，两人目光交接，客气的微笑着，算是招呼。

    相逢一笑，彼此不知内心冷暖，但见眼前，倒也清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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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酒喝完了，西楼仍不想回，又要一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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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}" z/ _& s5 S3 [. @    “小伙子不开心啊，喝这许多酒，来杯柠檬水吧。”后一句却是对伙计说的。

    西楼倒真没想到这人就是老板，又想这老板善良，生意不做，却送水来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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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留心看去，这人也就五十多岁，中等身材，鼻直口方，短短的胡子，双目有神，微笑看着他。水上来，西楼挪去他对面坐下，表示感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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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“小伙子，人其实不复杂，随缘就好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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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心想，怕得是缘难遂人愿，只是这劝慰倒也入心。

5 D1 e/ N7 q2 F) w/ Z& e. ^2 O    他劝得入心，可就算自己想说心事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，微微叹。

% \/ U  m& Q# }) a/ S7 y    “我认识一个朋友，信佛。人很好，要不让他开导开导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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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老板当真热心。西楼道了谢，想想毕竟不妥，忙推辞说“心结都要自己解，也不用开导。”

+ D2 M% J5 E- |* h- B& I    又想起皇甫玄，说“我有一个信佛的朋友，听他说人入佛门便有佛心，便不会再有自己的烦恼，这样可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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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h1 D  B9 T; m! Z+ E! Z# G/ z    那人有些惊讶。西楼忙解释“您别吓，我无心事佛，只是请教。”

0 v6 Y# F1 o1 h6 g9 E: K% f    心里转念想他说的朋友不会就是皇甫玄吧。

    老板笑了“我说不清楚，我那个朋友刚住院出来，要不真该让你见见。他就住景山附近，名字也好，皇-甫-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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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x. z' X! x0 X% _/ c    西楼脑袋嗡的一声，赶忙寻个有急事要去办的借口告辞。

4 x$ v' p: b! [2 y- n    想真有这等巧事。又想那老板说的话“我那个朋友刚住院出来……”，开始挂念起来。

+ z: J% a3 e3 |    又想人生这般短暂，转眼就过了，自己在最好的季节遇到最好的人，却心存这许多顾忌当真不值。

    周末西楼打电话给皇甫玄，问老先生翌日傍晚可去景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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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皇甫玄忙说好啊，京城正好秋色。

8 u+ L9 j' V, `5 L2 l7 ?, i" y, Q  [    他没多问，不知是否明了西楼心内已是千折百转，如历大劫。

    翌日蓝天高远。西楼早早来到，一眼便看到皇甫玄已在山下阔地处踱步。皇甫玄也看到他，迎将过来。两人明显都比当初憔悴了些，西楼暗恨自己怯懦，退了再退，终究还是又来到他身边，兜兜转转的无谓耗去这许多心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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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_7 D5 [; U. H    两人皆不说从前，携手微笑着在园子里慢慢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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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走了一阵子，西楼想起那家咖啡馆，试探着问：南锣鼓巷有一个咖啡馆，那里的老板你可认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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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皇甫玄回说：认识一个叫李子乾的，在那里开咖啡馆，英语很好，帮我做过几笔外国朋友间的生意。又问西楼：你们认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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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回说：不认识，去那里闲坐，听他说你刚刚出院，很担心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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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O0 s! w6 f; z( }& t    皇甫玄暗叹一声，想这孩子毕竟有情，说自己患的是普通结石，手术后已痊愈了。

& t) E3 B$ ^! W6 Z    西楼心想，幸亏是普通病症，若真重病，自己不知怎生后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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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看夕阳西沉，似一种华丽的伤。西楼赞了一声，说：都说老人如夕阳，不知几人真正知道夕阳美。

7 O; n! Z6 |& @0 _! X    皇甫玄笑说，夕阳是美，但老人可未必，毛病多着呢。

+ J9 ]2 O6 L4 J5 K2 a  Y- s    又说，人老只图安稳，有几个知心的人能说说话，也便心满意足了。

    西楼想起皇甫玄早年穷困中年丧妻终老无子，不禁凄然。牵着的手微微用力，想要传给他一些热和暖。

0 c8 {1 ]/ {. b" Q  m6 I* s, Z$ E   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，西楼不想留下皇甫玄一人，提出陪他回家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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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X' f0 a# w9 T5 `' ]8 B# b    皇甫玄高兴起来，说：那我们要自己做饭了，香香回老家结婚去了，因我住院，这丫头婚期推迟了多日，我身体一好起来，便催她回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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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{: A4 l3 v1 |    两人刚拐进巷子，西楼便看到一人站在皇甫玄家门口，忙说：有客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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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皇甫玄看见，远远挥挥手打了个招呼，对西楼说：这就是咱们今天说起的李子乾，正好你们再聊聊。西楼暗想，巧事真多，这里又能遇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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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进来，皇甫玄给两人介绍了进院。

* H" R- W0 x3 _5 Q- S* O    李子乾笑说：你这西楼，那日居然不说你们相识。

/ I! J$ [, ]8 V! k* I+ j  y    西楼苦笑，忙致歉，记起当日借口，推说那日当真有急事来不及多谈，还望李老不要介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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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j  j- A2 k2 u9 ~    李子乾忙说不会，微笑地望他，眼里似有深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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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l; P. N/ }# j7 x3 w, p; _    西楼一惊，却不知为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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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三人坐在院子里甫一坐定，皇甫玄便要进屋张罗做饭。

$ J9 o; F% A: Q" @$ O- d    李子乾说知道香香不在，已经在前街的饭馆定了饭菜，一会儿就有人送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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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笑说，怕是没想到我来，少我的那份吧。

    李子乾不知如何回答。皇甫玄忙笑着说，这孩子你能吃多少，三个人对付吃些还是够的，你可不许说走。

    这一晚，三人喝了不少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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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李子乾酒量当真惊人，西楼酒量浅，但跟随着也喝了不少。

0 e( b! k2 U  F* n    我们俩人相遇也是缘分，西楼我与你干一杯。李子乾提议了，又对皇甫玄说：老兄可莫阻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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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皇甫玄笑了，说不阻拦，你们尽兴我高兴还来不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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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i1 p) F0 ]- K9 W    西楼整杯酒喝下便感觉微醉了，怕自己失态，不敢再喝。

9 U3 [( l- |( O' _    李子乾尚未尽兴，提议行酒令，诗词皆可，意趣迥异或不能接续便需饮酒，一轮都过，出题者自罚一杯。

    两人也觉好，皇甫玄是主人起头句，以西楼名字为题：无言独上西楼，月如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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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接下来是李子乾：雁字回时，月满西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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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u$ p' m. Q7 b# Y. l    西楼：从此无心爱良夜，任它明月下西楼。

! f. \% G3 G% o4 y    皇甫笑呵呵地自罚了一杯，说换子乾来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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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d' C" a$ D: q% b    李子乾略一沉思，选的是有些佛意的诗句：夜深人寂浑无寐，时听空庭落叶声。以落叶为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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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按顺序当西楼，他选的是：早秋惊落叶，飘零似客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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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}/ [' J( Z. |) e    皇甫玄略沉吟，选的是：雨过闲田地，重重落叶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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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李子乾认输，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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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d4 B- C$ t1 |. @7 z& D% ~" ], T8 c    到西楼出题。他想起当晚夕阳，便以夕阳为题，选的是：终日望君君不见，唯见夕阳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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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?' ~5 x9 Y! F+ `$ W" R    皇甫接着应：夕阳千古恨，分付短长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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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李子乾念：竹怜新雨后,山爱夕阳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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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皇甫玄笑说，这夕阳的句子，出题对应离别，那么多离愁别绪的你不选，偏偏选这个，饮一杯吧。

# _3 K% e  k% ]3 f4 l. w    李子乾也不辩解，笑笑地喝了一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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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a! h& m( c7 G; ~, x) V* f9 {    李子乾告辞时，已有些醉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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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皇甫玄不放心，留他住下，他死活不肯。于是和西楼二人往外送至大街，拦了辆出租，待他上车，皇甫玄和司机师傅说清楚李子乾家方位，先付了车费，才放心回去。

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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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D! Y8 A; O1 t- `- n    巷子里路灯不够明亮，两人搀扶着回到院子。

    西楼赶忙着手收拾桌子，让皇甫玄坐下喝茶。皇甫玄说，说厨房吧，明天再收拾。西楼不依，说也没几件碗筷，很快就好。

. W$ f' Y4 {9 l9 u    西楼从厨房出来，看皇甫玄翻出几本相册，叫他一起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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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R1 ]- g8 _& T# D    两人从皇甫玄在部队时候的照片看起，一直翻开到他做生意时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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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留心看到了李子乾与老先生的合影。看照片里两人温暖的笑，西楼故作轻松的问：这李子乾喜欢你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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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O3 r& K8 J( {% i  g    皇甫玄笑了，什么喜欢不喜欢的，生意上合作了不少年头，又难得谈得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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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i% X# J% B% `; s    顿了顿又说，你不喜欢我吗。

# w' v) s. u1 Q    西楼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，低声说，自然是喜欢的。又怕他听不真切，定定又说了一遍，我喜不喜欢你，你不知道？

    皇甫玄没有作声，眼里闪过一丝疼痛。停顿一刻说，那你就常来看看我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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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这一晚被安排在客房休息，辗转难眠。

3 I( F/ D+ n8 w2 M/ K    以他的大胆便也只能试探到这个地步了，可偏偏是模糊的回应。

    皇甫玄不做更明确的点示，他便不会再迈进一步了。

    就这样已属难得，他原本也不是贪心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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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月光如水从窗户泻进来，撒了一地。有些像那一晚的月光呢，他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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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Q+ ^- U& W! q) ~; D/ \" G    自己已算幸运，在平淡生活中遇到皇甫玄，如此接近便足够了呢，他原是不应再求更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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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M+ S) m6 p8 A    皇甫玄说让自己常来，自己常来便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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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e+ Y5 V6 x3 k% C6 f* P0 F" S    定下心来也便很快睡去了。

* b6 y1 T3 \2 o6 M6 c$ [3 I% q    翌日，皇甫玄早早醒来，看到西楼在厨房忙活着做早饭，听他到院子里，招呼道：老爷子活动活动就可用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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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b* g% ]6 X' @- ]8 y; I8 L    早晨的阳光透着新鲜，几只鸟儿在微红的藤蔓间灵动地跳跃，偶尔鸣叫。

    皇甫玄心说，这早晨的光景才像是生活的样子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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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他怕西楼不熟悉厨房物事，进去帮忙，却被西楼半推半劝地让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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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j( ?4 S8 z8 o9 y' `. Z1 v    皇甫玄一套太极拳还没打完，听得西楼往厅内送放碗筷，便收势过去帮着摆放。

; z, V& Z+ {, O' e: }, o) I    看西楼稀粥熬得烂，便笑说我牙口还好，只是你这手艺还真不错，难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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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p1 W& W/ M4 a/ t# X  ^! A3 u6 Z    西楼笑说，那个自然，自己一个人在外这么些年，不会这些还不早饿飞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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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e* p2 d% z; R1 U    皇甫玄看西楼轻松说来全不觉自己艰辛，心想这孩子能多来几次倒也是自己的福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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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之后，西楼果真每周都过来，随手也会带些皇甫玄喜欢吃的时鲜蔬菜水果。

9 h8 M, K2 B4 {& c& z* d) ^- `' h    皇甫玄怕他花钱，劝说你又不清楚价格，还是我上街买得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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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B3 ~" E- {! J8 z& @1 H- z    说了几次，西楼也不在意，只说这些个东西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，你就别放心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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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r6 n0 u# R! N5 u2 T    天气若是很好，两人便携着出门，沿景山东街往南，走东黄城根，到东华门，绕过午门广场，穿过西华门，再沿西皇城根走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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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赶上傍晚两人会在西华门外多坐一会，说这古老城墙掩盖旧日繁华散尽的沉重叹息，那些个仿佛前世注定的悲欢离合动人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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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`7 O! c' j  P- S$ @2 K7 b    西楼曾经又问起过皇甫玄，这人世相逢前生宿命，你我遇见，前世必定亲近。

    皇甫玄笑了，说那可不一定，也许是前世斗的厉害，这一世累了才能这般消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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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夕阳暖暖的照过来，西华门外一片灿烂的红。

七

. }4 G* @& I% v$ C; R3 x- Y  {    我也喜欢你，当年皇甫玄听李子乾说喜欢自己的时候，并没多想，顺口便这么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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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c; A3 ~7 m* O- {( Z    听他这么说，李子乾感觉有些心跳，问：真的吗？

+ ]: q! w! b( i' V    皇甫玄道：你英文好，人又年轻，所谓年轻有为你都占了，还怕人喜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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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I- R$ {! W; w$ `  a# o/ Z0 s    李子乾这才知道，皇甫玄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思。想，这还真是要费大功夫才点的通。

    两人交往纯粹朋友撮合。

' d7 N. e. _4 X% {1 E( N    皇甫玄有几单老外的生意，苦于不懂外语，便托朋友找人写几封英文信，介绍自己的盆景字画，朋友介绍的恰是李子乾。

+ S: }' C3 i& u+ K' b    时间长了，两人慢慢熟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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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r; k) O  E2 w2 Y    李子乾喜欢年岁长的老者，那时皇甫玄刚知天命，外形匀称，气质儒雅，加上生性恬淡，他不觉便被吸引了，可毕竟不知根底，不敢轻易表露。如此试探几次，怎奈看不出皇甫玄一丝破绽，也只得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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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京城皇皇，正因如此，反而更加寂寞。春雨秋风，全都被吸食了去，不沾人间，都像是和平日生活没多大关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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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两个皆孤身一人，生活多少有些冷清，走动得也便频繁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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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c7 d) l% ^$ e# T% B    李子乾在大学教的是外语，对感情的态度多少有些西化。他想，喜欢就是喜欢，告诉他你喜欢他，无论怎样的回应，总胜过暗恋的折磨。

: Q) ?. g" w. h- X7 b: z    也是一个晚上，李子乾在与皇甫玄喝酒时，似不经意间说：我喜欢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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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看皇甫玄不明就里，有些发愣，又解释道：我一直不结婚，是因为不喜欢女人。

    这下皇甫玄有些明白了。早年在部队时，他也听说过男男之事，但只以为那是军营清一色男人世界，不过权宜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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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他从没想到，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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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听李子乾接着说，我喜欢你，但不求你也喜欢我，你不是信佛吗，佛普度众生，你就当我是一个前世有缘今世等你度化的罪人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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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C1 [1 P& `; K, @    那一晚李子乾喝得烂醉。皇甫玄守着他，像是守着一个孩子。

    夜深了，皇甫玄仍没有睡意，给李子乾掖好薄被，去院子里坐看月光亮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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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他想，这凡人的生活竟也像是故事，就连他这么简单的人也能遇到一个传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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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|. U( F# d* A    又想，还不知这男人喜欢男人是怎样，不觉笑自己糊涂，应该和喜欢女人一样吧，就像自己曾那么热烈的爱着早去的妻子那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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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O- i) B6 _' c/ z) q    翌日，李子乾早早起来告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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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皇甫玄有些担心，怕他说过那一番话不便再来，于是讪讪道：子乾，你知道我在京城也没什么亲人，不管你是怎样的，我都会一直当你是亲人，你可要常来看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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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李子乾经过昨晚便似了了一桩心思，人也轻松起来，笑笑说：只要你不嫌弃我，我还常来喝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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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两人对面互相用力地拍了拍肩膀，似乎那一拍种下无数言语，皇甫玄看见李子乾笑着的眼里似乎有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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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李子乾自此也来，但总归不如往日频繁了。

    他不是随便投入感情的人，早年曾经的轻狂已抛在了身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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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偶尔孤寂时他会想当初的花团锦簇夜夜笙歌，并为当初的放纵脸微微泛红。

5 I, O+ H3 s6 u4 v0 q+ W5 D    他伤过人也被人伤，但他能原谅自己，我们毕竟都曾年轻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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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g) v! a$ M2 l/ E0 B% i' z% e    后来有了一家咖啡馆，人来人往的，日子好打发许多。

    没课时，李子乾喜欢捧本书静静坐在咖啡馆一角，看客人或喜或愁或平静如水或历尽沧桑的表情，猜测表情背后暗藏的故事。

! D* N7 V, P$ s$ e1 f# z+ R    西楼进来的那晚，他看是一个清秀少年，却有满腹与年龄不相称的愁苦，又不愿将这愁苦显露半分，稚嫩地遮掩着。

    少年目光扫望过来，他感到微微有些冷。

    他沉沉地想，是仿若相识的目光呢，恍惚当年的自己，心内不由得一颤。再看过去，眼里便多了几分亲切与怜爱。

    这孩子似乎不适合酒，李子乾默默想。他面前摆放的，应该是茶、咖啡或者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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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f8 ?9 {- n. U& d% _. K    西楼再要添酒时，他便让伙计送了一杯水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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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k8 P) R) c) |    西楼接过水杯，李子乾看到他眼里透出了一丝温暖。

, T4 h( Y/ m; M9 d7 S    他没想到，西楼会坐过来。看清楚些，更能发觉这个年轻人脸上近乎沧桑的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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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说岁月不留痕终究不可相信，内心波涛汹涌，表面即便平如镜湖依然难掩分毫。

8 ]# e8 i4 n& a8 S    他分明从那样一张年轻的脸孔中看到繁华浮世背后的疼痛，和着细碎的阳光、轻摇的绿叶、柔和的水滴。

八

    两人说起佛理，李子乾便想到应约皇甫玄一见。

    他分明看到西楼听说皇甫玄时眼里闪过类似疼痛的光亮，急匆匆地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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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李子乾当时一阵心疼，他对那感觉十分熟悉，仿佛那晚的自己，夜凉如水，心凉如冰。

1 B- M* B5 @% j. {  T# V7 E7 S    他没曾告诉皇甫玄自己曾经遇到过西楼。

    也许因为他从西楼身上隐隐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，无法说与他人，只好放在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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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缘份之事总不可说，似乎一说出口便落入凡俗尘埃，少了内里的天地奇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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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|6 O0 ]3 D' r* U2 Z    看西楼离去的当时，他有些怕，怕这孩子一去再也不见，就像是街头擦肩而过的路人，你看见我，我看见你，可就像是根本没看到对方一样，目光扫过时不停片刻。

5 v, S4 f3 i$ {( N    李子乾来看皇甫玄在门口等时，看西楼搀着皇甫玄慢慢行来，竟是莫名高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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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m# M8 A$ l% A  b/ m2 v    心说这样一个孩子，是需要皇甫玄这样的人来疼呢。

  v. @' ?3 g6 d4 k. r( f- U    看二人眼光交汇，竟是那般默契，李子乾想二人怕是认识很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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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Q0 u. _! p8 D2 f1 s. n- ~    他不想问这些，既然能在一起，管它何年何月谋面，又何年何月牵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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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v# n5 W6 A  r, U2 x    多见了几次，西楼对李子乾也觉亲切起来，偶尔也在午后随皇甫玄去咖啡馆停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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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@1 {4 G  C4 @( y0 ~. ?% b    客人少时，两人便在屋里多坐些时间。客人多时，便在门口打个招呼，李子乾会出门来，三人在路边闲聊片刻。

    西楼有时也自己过来，透过窗户看李子乾在屋内捧一本书，像是捧着自己的生活。

# ^, G) S" {, @% B7 {# q- w1 x, Z6 U    他竟有些羡慕，想自己若能如此多好，管他世事无常人情变迁，只要守住内心便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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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G7 g2 W) [( J8 E    这个秋天多少有些漫长，西楼想许是自己心内纠结难熬的原因，加上工作疲累，生出休假的想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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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h% B& |# G2 J, R7 n    他来咖啡馆告诉李子乾自己想要去西北转转，看那里浩荡长风吹过草原，马匹成群在晨光下悠然站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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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U" r: u- p9 R9 [/ N    “若能出去走走就去”李子乾很赞同西楼的想法，又双关地说：你也不能一直这么紧绷着，能放手一阵子也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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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“不如我放手你来接手”西楼玩笑似地说道。

% Y5 Q- ~1 \- [  h0 w1 H    我要接早接了，哪还有你的份，李子乾也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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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|9 y8 b& F# {' z- ]1 s6 }$ \    两人哑谜似的都不说破，但心内明白，竟隐隐均觉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温暖。

    皇甫玄知道西楼要走，早早准备了酒菜，叫二人一起来到家里小聚。

    听说西楼要出去一阵子，他还真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舍。

5 w: a; W- f6 G( F; I3 \. x: w    他习惯了每周末有西楼伴着的日子，两日相携着走边景山周边的每一个古旧老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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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“西楼啊，这些日子过来，老头子都习惯你在了。你这一走，老头子还有些舍不得。”皇甫玄斟了杯酒，说“这杯酒谢你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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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看皇甫玄动了感情，怕气氛太过沉重，喝了酒玩笑地说“你不烦，我就整天来蹭吃蹭喝，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”。

    李子乾有些佩服西楼，因他知西楼内心的苦楚，他知守着一个不能相爱的人需要多大勇气与自我的内心不停抗争。

  T+ I3 l7 R6 v$ i) f) v+ z    “做人，有时别让自己太难熬了，人生苦短，总不能尽挑难事担着。你呀，就是太好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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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K0 l# `4 E6 j    听李子乾这么说，西楼无奈暗笑，他知自己远不如李子乾，他能将爱变成默默守望，不舍不弃，无欲无求。他想，自己终究做不到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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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e& Q/ Q' p% t- L    “本以为一个人终老也许并不那么可怕，但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”皇甫玄这样说：“没有你们常来看我，日子过得要难很多。”

) |$ g. G, T8 A; D6 s    两人都觉皇甫玄可怜，又似乎从中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，也觉自己可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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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O5 N. m. Q; }0 A- {( Z    “这不还有我们陪你吗”西楼和李子乾好像同声道。接着的一刻，三人都沉默了，气氛多少有些萧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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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那一晚，西楼和李子乾一同告辞。走去街边的路上，李子乾突然说道“西楼，你往前走一步吧。毕竟你还年轻，不能和我比。”

    西楼蓦地怔住，他也知道皇甫玄毕竟不是自己要找的感情归宿。

1 H! {! ]! T0 R, S# G" w! l    他看景山在远处黑暗暗的，想起初遇皇甫玄，心内有些凄凉。

九——结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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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这一走便是月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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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李子乾依然常去看皇甫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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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e7 }& q9 S+ N& f: i8 N- E. J9 H    一日，他们说起西楼，皇甫玄道：这西楼这么久也不回来，电话也不打一个。

    听他如此说，李子乾便认真问道“你知道西楼对你的感情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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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他宁可皇甫玄回答说不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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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p. M* u! K7 u/ P+ Q    皇甫玄叹气说：还不是和你一样，喜欢我这糟老头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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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I9 Q  O6 n  p/ }    李子乾心里有些绝望，甚至有些庆幸西楼的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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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停了好一阵子才悠悠地说：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给他所求，何必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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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皇甫玄沉默半响，说：你知道我的，就算我喜欢，也不是和你们一样的感情，何必呢。

, d( I' ^$ h: x& f    两人都不说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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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{( o5 z* O; X" }0 P- Q3 E    李子乾打西楼的手机，却是关了机。其实，就算拨通了，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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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r4 I. k% [. G' \" B0 c, ]    皇甫玄从来没想过告诉西楼自己的真实病情。

: g+ n+ \; b4 e, J9 J2 |3 \/ W: i    听医生说自己癌症晚期的那一刻，他大脑一片空白，没有一点想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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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}, Q  h; |  v# V5 C# \    半晌后，才意识到自己的日子不长了，竟然有些如释重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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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|" `3 t9 U. q7 O  P! w    只觉人生太长太累，自己孑然一身再无牵挂，去了也好。

    李子乾似乎是知道他的病。

    他住院时，李子乾隔三差五便去探视，说不定和医生谈过，只是两人谁也不说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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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O( S' i) y  ]% @0 Z    他明显觉得，李子乾来得比以前勤了。

    而他见到李子乾，也觉得亲切胜过从前，毕竟见一面少一面。

    这世间有缘相逢无缘识的事情多了，真不知前世要错过多少次才能换来这一世的相逢和相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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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两人既然这样有缘，能有时间多在一起便在一起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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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}3 Z! {  q. ^    至于以后，那是与自己无关的时间，也就不做多想了。

    西楼这孩子是值得他付出一切的。

    可又能怎样，自己剩下的时间这样短，倒是宁可故事没有开始，也不至于非要悲凉的结局。

- t6 }3 o; R5 \" r+ V6 `    他想要给西楼说，孩子你还年轻，别把精力耗在我这老头子身上，我很快就要离开的，你的日子还长着呢，感情中很多美好的东西你还没有体会呢。

    ……

1 t: ~/ f! A* v( J    是初冬时节。风卷起景山后街遍地的银杏叶子，愈加显得萧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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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D$ J5 z# A. K, z9 O0 z/ C    西楼还没回来。皇甫玄的病情却加重了，李子乾去医院看他，医生问：你这朋友的家人咋地不来，你通知一下，我要和他们谈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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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李子乾一阵发冷，他猜到医生似要通知病危了。

    他知道，这时节也只能他一人承担，于是告诉医生皇甫玄没有家属，他是皇甫玄最好的朋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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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[6 l" a4 N( g    之后医生的话他基本没听清楚，隐约听到：三两个礼拜的事情，后事该准备了，什么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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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他明白，皇甫玄的日子到了尽头。

    期间，西楼来过电话，问皇甫玄家里的电话老没人接听，这老爷子出门了？

    李子乾琢磨要不要告诉西楼皇甫玄的病情，他甚至有些局促地想要知道到底他对皇甫玄是怎样的不舍，是否胜过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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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，比较还有什么意义，这孩子能离开已经不容易，一切等过后再说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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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q7 \( ?, I+ i# ]; F2 _    西楼回来时，皇甫玄已经离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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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L! f1 o! b, l; o" C( I/ T    听李子乾转述皇甫玄的话，他竟觉人生当真不值，各自背负着一个个重担，在人世间挣扎来去，真是何苦来。

    他看李子乾明显憔悴了很多，有些担心他余下的日子。

5 i% f. @6 d1 i' [1 R* O/ b    他似劝李子乾，也似劝自己，轻轻道：逝者往已，缅怀和留恋都是生者的故事，若真有灵魂，他在那边修佛、念着我们两人也不会太过寂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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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G  ^- R% i3 d    西楼到底是去了一趟皇甫玄的墓地。

    他把一束白菊花放在墓碑前，心里暗念：老爷子，我记着你，也希望你不要忘了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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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u# {5 p; x7 m6 T: ^, e( o    离开时，下了小雨，西楼心里一阵暗叹，天越来越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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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他心底浮现和皇甫玄交往的一幕幕，像是一个个故事的片断，终究连不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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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他知，这些片断自此只能深埋心底，爱过也好，不爱也罢，斯人已去，能珍藏的便留住不忘罢。

+ J7 m' t! E/ J  |8 N- U    到家时已经天黑，西楼没有开灯，静静坐在窗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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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E) Y3 S5 G% F& R" t    月亮斜斜照过来，他想起那些萌动的秋凉之夜，也是这般月光。

0 U# O5 Y8 J1 b, F    只怕自己从此再也无心念起，两行清泪无声滑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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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b# `. W3 F- Y) W    又过了几日。李子乾电话来，说皇甫玄的亲戚从老家来，约两人去收拾下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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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午饭后先到咖啡馆，打算过了午时再去。

    店里还没来客人。两人面对面坐着什么也不想说。

    半响还是李子乾先起身，说“去吧，怕也没什么东西收拾，只是去看看也好。”

, \* P6 h! Y) \, W- e; F    西楼随着他往南走，一前一后两个身影，在午后的巷子里寂寞得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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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到了皇甫玄的院子，西楼见到香香还在，又问了问葬礼的情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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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?# ^+ ]9 [; T7 a    香香约略说了，又道：这房子一时还不舍得卖，打算托人租出去，过几日人家就搬来了，你二人是叔爷贴心的朋友，请你们再来看看，也好选些物事权作念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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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两人谢了，便转进厅内。香香斟好茶，招呼两人用，又转身看了看厅内皇甫玄的遗像，懂事地说：你们陪叔爷坐坐，我去厢房收拾东西。

( l* q. ~$ j2 X    西楼看那遗像竟是半身照，背景仿似景山，照片上皇甫玄微微笑着。

    他忽地记起，这照片是他为皇甫玄拍的。

& a) D, A/ V- @6 v5 {" q' P0 o/ h) O    记得当时自己曾说：看你这笑沾满尘世味道，不像个修佛的人呢。

    皇甫玄答的是：修佛在心，你怎只看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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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李子乾看他留意，说：这照片是老爷子自己生前选的，非要用这张，实在不像遗像。

    也许，也许他知道自己会来看到。西楼默默想，自己与佛无缘，终究没能看到他的内心。

    两人起身到各间房子转了转，又在皇甫玄卧室的窗下坐了一会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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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楼看着那张大床，想起那一晚自己初来造访的冲动和忧愁，不禁黯然。

    眼看太阳偏西，香香已在厨房收拾准备晚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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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z4 l6 |. Z1 O. ?3 K: U9 d3 B    两人明白该走了。又到厅内对着皇甫玄的遗像鞠躬告别，直起身来，李子乾问西楼：都说意难平，这人去了，可还有不平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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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V0 z' r2 E( U* N$ S    西楼没答，他想，人间事平不平还不都在自己一念间，哪有定数。

    他看到条几上的佛像，想要取走，又想神佛还不是一样都管不了自己纠结的内心，还是求自己罢。

/ Q" @7 J) \2 }1 t1 }, o' s4 @4 a    离开时，西楼蓦地又看到对墙那幅字：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，应作如是观。

1 l3 h4 Z% \. w% \, P6 t    想起皇甫玄曾说与自己的话：凡有所相，皆是虚妄。

    不禁苦笑，想，人这一世终归虚妄，想不心灰意冷都难。可也好，人一心灰意冷也就不怕想念和冲动的折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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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I  M' A4 I; x1 m7 }* P    只是他会记得那一个凉夜，他们喝酒、灿烂地笑。

    （完）——

    这故事到此没了再写的必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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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H4 ]* |; E3 b! p8 o3 K    很多人是因为一个人，生活才有交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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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那个人去了，故事再延续也没了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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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这些天一段段写来，累，感谢大家的等待和鼓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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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本来想写得短些，只是证明自己内心仍然还会感动罢了。

    可因为这偶然得来的标题，竟一时无法停笔。

) w5 T4 `! z, m/ a    等了那么久，也许我真的有很多话要说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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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y8 _! ]0 ?$ q1 Z# V( ]    可说又说不清楚，想也想不明白，反而觉得更加凄惶，无助。

& V/ ?$ e6 v. w! z' I) g    多少曾经的温暖青春遍寻不见，

    多少少年弟子白发渐生出走江湖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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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X0 D. L0 a' D' c: S3 J    多少匹马，

3 z0 l3 j' a4 k7 _    多少站在天涯的孤独背影，

6 _/ p8 G" j. Q! m( f# M' @. {; ?    人，到底难免心灰意冷。

7 j: s" g" N% V+ `% t& h3 _' K    我曾想，每人都有一条自己的忧愁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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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l. ?( d, N+ B8 o. v) S1 X    河水不干，到底还是要靠自己一步步跨过。

    只是，只是到了对岸能如何，说不定等着的又是一个更宽更深的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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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u0 R8 n* K3 }. l  k4 M( C" ~) k    但也顾不得了，人总不能懒在原地。

1 H9 G/ t. n6 ], z8 h    世界这么大，不走走也太冤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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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我们行走，我们缅怀，我们成长，然后衰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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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然后是否就能在阳光下回忆过往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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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买了好多书，扔在窗台上，没有时间看，但知道自己随手便可拿到，心内就踏实很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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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拥物，看来心老了不少，可是距离真正老去还很遥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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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b: ]6 }0 i$ a" v- x. l. i  n    那就等吧，在每一个夜晚，点一盏灯，坐在窗前月光下，招旧日魂魄。

6 K+ U. I  P' ~+ A' f- a    风一吹，灯灭了，我就迷路了。

9 g1 G2 c' v: V& k: K7 h    那便点一盏长明灯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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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谢楼主分享